2019年06月3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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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见,四中
文/张黎华
是个夏天,我跟着父亲到车溪粮店交粮谷。气温很高,父亲把独轮车推到一棵树下歇息,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,发狠道:“如果你考取了四中,老子每周都跟你把一角钱。”一角钱可以买三根绿豆冰棒,我的口水顿时汹涌,同时暗暗下定决心,一定要考上四中。几年之后,沿着那条两边都长着白杨树的大堤,我走进了四中校门。
高一时的班主任是潘宜元老师,个子不高,总是笑眯眯的。他教我们语文课,多年过去,讲的内容我全忘记了,只记得他特别喜欢音乐,经常在课余时间教我们唱歌,有时还点名要我们独唱。当时有个同学唱歌走调,我们笑得快要断气,潘老师却表扬了他,说他音色很好,还说自己如果有那么好的音色,早就去当歌唱演员了。元旦时班上开晚会,潘老师一个人唱了好几首歌。我到一中工作后,有次到二中参加县里组织的教学比武,意外发现潘老师坐在后面听课。下课后,潘老师和我握手,还是笑眯眯的。那时在四中,还有很多老师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教过我语文的黄道贵老师、王四清老师,刘德山老师,都是很优秀的老师。教我数学的张运新老师,声音略沙哑却有穿透力,几里路远都听得到。听说每当张老师上课时,粮店附近有只猫就会竖起耳朵,后来,那只猫举止优雅,俨然成了一只知识猫。教历史的徐蓝田老师,喜欢抽龙山卷烟厂的黑梗烟,细细长长的,上课的时候也是烟不离口,等烟雾散尽,历史的面纱也揭开了。徐老师不擅长骂人,更不会助跑打人,遇到不听话的同学捣乱,他只会用手指指着,然后颤抖着说一句“坏人”。还有现在和我是同事的周代芳老师,虽然没有教过我,但在四中时就认识,戴上墨镜,他就是陈毅。爱人给他做了一条灯芯绒裤子,他当即换上,跨上一张二八式的大单车,绕校园骑行一圈,简直是风驰电掣。这些都是非常真诚的老师,不矫饰,这点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
四中整个校园面积不大,但校外是广阔的田野。晚餐后,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校门,或散步,或坐在田埂上聊天。田里的稻谷听着情话、痞话、大话、笑话,它们一会儿愁肠百结,一会儿柔情似水,听过太多话语的稻谷,可能会煮出一锅黯然销魂饭吧。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,同学们不舍地从田野上起身往教室走,还有一些同学从朱家婆小店和三吧饭铺里冒出来。朱家婆小店的牛肉炖萝卜丝味道特别好,隔三差五的,我们同学几个会邀约前往。小店里还有附近的老人打那种叫“戳胡子”的纸牌,因为年纪大,出牌极慢,像电影里的慢镜头。有次我看到两个老人为五分钱起争执,其中一个脾气火爆,颤颤巍巍地站起来,想要打另外一个人的耳光。另外一个老人问他想干什么,他看看自己伸出的手,说:“我也忘记了。”三吧饭铺有台球桌,地下室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,可以插卡打游戏,一辆坦克往前拱啊拱的那种。那时也没什么钱,很多同学在店铺里赊账,我工作后,还有同学跑到三吧那里还账。也有些同学无心学习,有时上课时间也会飞跃围墙,跑出去打几局桌球再回来。学校里面有个操场,跑道上铺着煤渣,我在上面跑过步,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中间踢过足球。操场东边有一栋隔开的三层小楼,住着几个年轻老师,部分寄宿生也住在那里。现在留在我脑壳中的,是那个小院子里的几棵高大的白杨树。那个时代,白杨树特别多,大堤上的行道树是它,田埂上突然闯入眼帘的也是它。一到夏天,白杨树茂盛的叶子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,它们在风中“哗哗”作响,给人以凉爽的错觉。学校附近有个智力发育受阻的年轻人,他总喜欢在我们上课的时候在大堤上走来走去,有时,他富有节奏的“哈哈”声会和白杨树的“哗哗”声一起在我们的教室里回旋。
说说我们的住宿情况吧,当时新宿舍还没有建好,我们男生住在一间大教室,女生住在教学楼一楼的大教室。男生住的是平房,屋面可能被吹断的树枝砸过,或者是被猫或者老鼠踩过,有点漏雨。一个阴雨季节,有个同学的草垫子上居然长出了几根营养不良的蘑菇。我们那时生活也不讲究,整个寝室就几条毛巾,你洗了他洗,结果整个寝室的同学都染上了红眼病。想一想,那段时间还真是老乡见老乡,专门两眼泪汪汪啊。没过多久,几个女生也染上了红眼病。并不是女生不讲究,是有个别男同学坚持带病恋爱,黑眉来红眼去的,就这样了。我们的教室在三楼,女生住在一楼,她们的衣服晒在楼前拉起的绳子或者单杠上。猥琐如我等者,下课后靠在栏杆上,猜测哪件衣服是哪个女生的。到了收衣服的时候,一群男生在楼上起哄,有些女生大方坦然,有些女生则含羞掩面。现在,我要为当年勇敢地把衣服暴晒在阳光下的女生点赞,同时为我们当时的猥琐道歉。
离开四中很多年了,后来几乎没进去过,只是有时路过,匆匆而又贪婪地看一眼。现在四中拆并在即,作为曾经的不肖学生,就为我亲爱的母校写这几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