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 栗不旬

编辑 | 周烨

互联网大厂在“反内卷”上卷起来了。

11月1日，字节跳动宣布开始采取“1075”工作制（10点上班、7点下班、工作5天），随后腾讯正式发文执行“965”工作制（9点上班、6点下班、工作5天）。

一石激起千层浪，两大巨头先后行动，瞬间引起了业内热议。国内互联网行业的“加班文化”由来已久，即一直备受争议的996制——早上9点上班，晚上9点下班，一周工作6天。

到了今年下半年以来，风向忽然变了，并且声势浩荡。不仅互联网大厂们纷纷带头反内卷，大厂员工们反内卷的情绪也日益高涨。

先是多家互联网企业宣布取消大小周，如今又有公司明确规定上下班工作时间，越来越多的大厂加入到这场“反内卷”行动当中。

针对大厂主动反内卷的举措，有人欢喜有人忧。有的人举双手赞成，认为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生活节奏，取消大小周、恢复上下班时间，能够获得更多的私人时间，有益于身心健康，提升幸福感；但也有人持悲观态度，取消加班后每个人的工作量不会减少，该加的班还是要加，但加班费没有了，相当于变相降薪。

本周，一份《互联网公司一线领导黑名单（别接offer）（收集结果）》的文档又在社交平台广泛传播，该文档详细记录了一些大厂部门及领导的情况，比如是否PUA、内卷是否严重、加班如何、气氛是否压抑等，在是否推荐那一栏，一半以上都是“快跑！”

这场“反内卷”浪潮正席卷整个互联网行业，从内卷走向反内卷，背后折射的是多个行业的变化和“打工人”自我意识的觉醒。

1、2021，互联网反内卷元年

一夜之间，互联网大厂们纷纷与大小周和996的工作模式告别，有人将2021年称为“反内卷”元年。

11月1日，字节跳动企业内网更新《中国大陆加班管理规定》，工作日7点后加班需提交申请，需要有理由经过领导同意，在加班时长上，规定每天最多加班3小时，每月最多36小时。同时在飞书里面也更新了一则文档，对上班时间、加班工资作了明确规定：工作时间从上午10点到下午7点。对加班工资也有了明确规定，工作日加班工资为原有的1.5倍，休息日加班工资2倍，节假日加班工资3倍。

另外，字节跳动加班系统中也更新了“工作日加班”的功能，可自行选择申请调休或加班费。原则上不鼓励加班，双月会审核每个部门的加班情况。

还没等字节跳动的员工反应过来，腾讯也宣布了“反加班”工作制度。

11月3日，腾讯发文正式执行“965”工作制度，即早上9点上班、下午6点下班、每周工作5天。同时，员工在7点后加班需要向公司申请。

而在社交平台上，还有网友表示阿里云部分部门最近也施行了一个月“强制下班”制度，具体措施包括不准晚上6点后开会、HRG7点后挨个催下班、组长7点半后不准待在公司、晚上8点熄灯一半、晚上8点半后全部熄灯。

比这更早的，是最近几个月以来多家互联网公司纷纷宣布取消大小周制度。据一刻商业不完全统计，快手、字节跳动、vivo、Boss直聘、腾讯光子工作室、美团旗下美团优选等多家互联网公司及旗下业务线均已取消“大小周”。

大小周时代即将过去，但互联网行业盛行已久的加班文化，真能成为过去式吗？

对于这次工作制度改革，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“打工人”表现出的忧虑明显要多于激动。

有从业者担心，在工作量不变的情况下，工作时间缩短只会导致压力越来越大，工资反而越来越少。

更有大厂员工坦言，他们的岗位是根据工作的完成情况进行绩效考核的，在DDL的“死亡凝视”下，不少人都选择回家“加班”，对于内卷严重的大厂打工人来说，不管是取消大小周还是强制上下班都不能算是好消息。

早前，字节跳动曾在内部展开是否“取消大小周”的调研，结果有三分之一的字节员工反对取消隔周周日加班这一政策。

归根到底，员工们反对取消大小周的主要原因是薪资收入和工作量。

有网友甚至直接坦言，“愿意去大厂的，本身大部分就是为了挣加班费的，能接受大小周的，当然不愿意取消，接受不了的压根就不会去。”

据钛媒体报道，字节跳动现在是每个月有两周的周日需要加班，会有两倍的加班费。这笔加班费对不少员工而言，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
而互联网大厂通常会采用KPI或OKR作为员工绩效衡量指标，工作时间缩短，但工作量也不可能减少，很多时候仍需回家“自愿”加班，员工们也都在主动内卷。

可想而知，取消大小周后，如果没有后续跟进的分工措施，意味着该做的事情没有减少，加班费却没了，相当于变相降薪。

在脉脉上，某位大厂的员工也称，如果取消了大小周，自己每年将损失近10万元收入。

当下，有部分打工人因为收入降低而有所抱怨，也有很多员工迫切期望政策具体真正落实的那一天。但毋庸置疑的是，反内卷确实已经成为潮流，现在的问题，是这个风向转向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，随着反内卷的潮流持续，将被一一解决。

2、内卷怎么走向了反内卷？

无数打工人苦“996”久矣。

曾经“996”，甚至“007”一度是打工人的日常状态。在社交平台上可以看到，有网友表示，之前在某互联网大厂工作，待了三个月实在受不了跳槽了，每天加班到11点-12点是常态，甚至有时候回不去了和同事组团开房睡到公司旁边酒店，收入跟付出不匹配，工作以及不停地学习培训，几乎没有私人时间。

在2019年，世界上最大的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出现了一个叫996.ICU的项目，发起者称“工作996，生病ICU”，呼吁“程序员的命也是命”。

谁曾想到，发起者的这番“调侃”竟会成为现实。去年，大厂员工猝死的新闻事件频频被曝出，一度让互联网大厂的“高强度劳动”“内卷”成为社会焦点。2020年12月29日凌晨一点半，拼多多一名22岁的员工在下班回家路上不幸猝死离世，成了互联网加班文化中一个悲凉的符号。

此后，大厂“内卷”风向开始发生转变，“反内卷”的潮流悄然而至。

今年3月，豆瓣用户陈诚受“为什么只有成功学，没有普通学？”这句话的启发，在豆瓣上组建了“普通学”小组，到一个月的时间里，入组人数已超5000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尝试着去接纳自己的普通与平凡。此外，今年裸辞学、躺平学也在年轻人中十分流行。

普通学小组，图/豆瓣

不久前，一份记录2600余家互联网大厂公司作息的表格在业内流传，由无数互联网打工人分享组成，包括腾讯、阿里、百度、字节跳动、京东、拼多多、华为、美团、滴滴、网易、B站、360等国内多家互联网公司的多条业务线，涵盖具体的上下班时间、每周上班天数、午饭/晚饭时间、是否要写周报/日报等。

从表格来看，大厂打工人加班是常态。这张作息表上线3天后浏览量就突破10万，这也被看作是互联网打工人的无声抗争，是“反内卷意识觉醒”的标志性事件。

要知道，996/007一直与互联网大厂深度绑定。而大厂们突如其来的密集取消大小周、强制上下班时间，也有着诸多缘由。

实际上，无论是“996”还是“995”，其实都违反了我国《劳动法》的要求。近年来，国家越来越明确996本身属于“违法”，并通过约谈、发布政策等手段，整治996的问题。

不久前，人社部和最高法更是明确指出996和007都违法。8月25日，人社部和最高法联合发布了10个超时加班典型案例，提示用人单位违法行为风险，促进依法规范用工，明确劳动者维权预期，引导劳动者依法理性维权。其中，“员工拒绝‘996’被解除合同后获赔”成为最典型的案例之一。

除此之外，还有一种比较主流的观点认为，国内互联网行业经过了十多年的快速发展，红利期已经过去了，在行业发展初期，各个玩家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、资金抢占市场、赢得用户、占据领先地位，加班文化正是市场野蛮发展的畸形产物。

但现在野蛮争夺战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。目前行业内已经有一批互联网公司一路杀出重围，各个互联网企业之间竞争格局也已经基本形成，接下来竞争拼的更多是精细化的管理和运营。

无论是何种原因导致的，可以预见的是，未来将会有更多企业，跟进这场“反内卷”的潮流当中。

3、新一代就职者迎来好时代

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。积弊已久的加班文化，似乎不能一朝破除，但总体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
智联招聘集团执行副总裁李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“这个趋势是向好的，以往大家可能会以996为代价，拼规模、拼发展速度，但现在整个大趋势，都不鼓励公司996，我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个良性的信号。”

字节跳动宣布实行1075已经两周左右的时间，很多其他大厂的员工期望字节的举动能够将其他大厂也带动起来。

但有自称字节跳动的员工在网上表示，加班申请需要审批，通不通过还是要看领导的“审批”，周围有同事提交了加班申请，但并没有获得批准。也有的员工无奈道，全世界都知道字节1075了，只有字节员工自己不知道，这几天正常11点下班，也没有人强迫加班，但事情做不完，根本走不了。

在字节跳动内网也有员工调侃，“7点了，我好像下班了，又好像没下班”。

虽然制度已经发布，但不管是字节人，还是腾讯人，似乎该加班的还在加班。

但长远来看，目前掀起的“反内卷”潮流，符合当下绝大多数年轻人的诉求。

有人将无止境的加班内卷形容成是一场“囚徒困境”，对于公司和员工都是一场内耗。

由中经报智库、《商学院》杂志、中国经营者俱乐部发起的《新青年职场生态调查》结果显示，49%的人表示加班主要是想完成工作任务，接下来依次是领导要求加班（22%）、同事都在加班（11%）、有加班费（6.9%），另外还有6.9%的人明确表示不同意加班。

加班的原因各异，但无效率加班不仅消磨工作意志、身体健康，也会不利于公司的长久可持续发展。

许多人面临大小周、996，巨大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往往导致还没休息好就投入下一轮工作，整个生活被工作填满，幸福感极低。

人并不是工作的机器。取消强制加班后，有大厂员工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，自己的主动权更大了，虽然任务量没有变，但可以尽快把手头上的事做完，这样就能争取更多自由支配的时间。

足以可见，这样不仅提高了员工的工作效率，还能够使其获得更多的可支配和休息的时间，投资自己，为生活减负，也能更好地投入到工作当中。

实际上，对于很多互联网大厂打工人来说，“摸鱼”已经成了长时间工作下的必备技能，甚至有网友总结出了“摸鱼大法”。

甚至有的员工已经处理完工作，可以早点下班，但看着旁边不停敲键盘的同事以及为了赚加班费和享受公司福利，只能开着电脑假装继续工作，然而这种加班并没有任何效率和效果可言，只是形式主义上的加班。

有不少大厂员工认为，愿意多劳多得的人，可以体现在绩效里，而不应该用制度或文化式加班强加于所有人，这才是一家公司成熟的表现。

取消加班文化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。

对于有些打工人来说，也有因为收入降低的影响而反对的声音，但对于正在职场中的以及即将迈入职场的就职者来说，停止内卷内耗，都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好事情。

不管是《互联网公司一线领导黑名单》《互联网大厂公司作息表》的出炉，还是反PUA愈演愈烈，在这场反内卷的潮流中，年轻人已经成为了中流砥柱，同时他们也是新一代职场大军的组成者，当年轻人发起群体反抗，996/007终将会被抛弃。

值得欣慰的是，这种期望已经逐渐成为现实，全面“反内卷”的时代真的来了。